诗文库 正文
以琅邪王丕奉大统令(升平五年五月) 东晋 · 康献褚皇后
出处:全晋文卷十三
帝奄不救疾,胤嗣未建。琅邪王丕,中兴正统,明德懋亲。昔在咸康,属当储贰。以年在幼冲,未堪国难,故显宗高让。今义望情地,莫与为比,其以王奉大统(《晋书·哀帝纪》)。
立琅邪王议 东晋 · 江夷
出处:全晋文
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成皇帝舍胤嫡之受,而授重天伦,道崇先代。康皇帝祗承明命,正统既移,至尊应继康皇帝嗣(《通典》八十,升平五年五月,穆帝崩,皇太后令立琅邪王丕,太常臣夷等五人议。)。
日食诏(元年十二月戊午) 东晋 · 晋哀帝
出处:全晋文卷十一
戎旅路次,未得轻简赋役。玄象失度,亢旱为患。岂政事未洽,将有板筑、渭滨之士邪!其搜扬隐滞,蠲除苛碎,详议法令,咸从损要(《晋书·哀帝纪》)。
书 东晋 · 晋哀帝
出处:全晋文卷十一
丕死罪死罪,承中书郎君疾患比委瘵,情以灼怛。伏念垂心忧劳,想得治力渐佳,丕死罪死罪(《淳化阁帖》一)。
以东海王奕为琅邪王诏(升平五年五月壬戌) 东晋 · 晋哀帝
出处:全晋文卷十一
朕获承明命,入纂大统,顾惟先王宗庙,烝尝无主。太妃丧庭,廓然靡寄,悲痛感摧,五内抽割。宗国之重,情礼兼隆。胤嗣之重,义无与二。东海王奕,戚属亲近,宜奉本统,其以奕为琅邪王(《晋书·哀帝纪》)。
上嗣显宗以修本统诏(十一月丙辰) 东晋 · 晋哀帝
出处:全晋文卷十一
显宗成皇帝顾命,以时事多艰,弘高世之风,树德博重,以隆社稷。而国故不已,康穆早世,胤祚不融。朕以寡德,复承先绪,感惟永慕,悲痛兼摧。夫昭穆之义,固宜本之天属。继体承基,古今常道。宜上嗣显宗,以修本统(《晋书·哀帝纪》)。
以会稽王昱为丞相、录尚书事诏(太和元年十月) 东晋 · 晋废帝
出处:全晋文卷十一
会稽王体道冲虚,理识明久。阿衡孝宗,有保义之规;辅弼哀皇,尽翼亮之道。朕承洪绪,仍闻善诱。慎徽五教,仪形具瞻,登贤显亲,国之典也。其以为丞相、录尚书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给羽葆鼓吹班剑六十人(《御览》二百二十引《晋中兴书》。案:《废帝纪》兴宁三年七月,改封昱为琅邪王,今此仍称会稽者,《简文纪》帝固让,故虽封琅邪,而不去会稽之号。)。
崇德太后服议 东晋 · 徐藻
出处:全晋文
资父事君而敬同。又《礼》云(《宋志》作“礼传”。)其夫属父道者,妻皆母道也”,则夫属君道,妻亦后道矣。服后以齐,母(《宋志》作“资母”,《通典》作“资父”。)之义也。鲁讥逆祀,以明尊卑(《宋志》《通典》皆作“尊尊”。)。今上躬奉康穆哀皇及靖后之祀,致敬同于所天,岂可敬之以君道,而服废于本亲。谓应期齐衰期(《晋书·康献褚后传》,太元九年崩,太后于孝武帝为从嫂,朝议疑其服,太学博士徐藻议。又《宋书·礼志》二,九年作元年,徐藻作徐恭,《通典》八十作宁康中,皆误。)。
又启 东晋 · 孔安国
出处:全晋文
范泰云:“今既祔,遂祭于庙,故四时蒸尝”。如泰此言,殷与蒸尝,其本不同,既祔之后,可亲蒸尝而不得亲殷也。太常刘瑾云:“章后丧未一周,不应祭”。臣寻升平五年五月,穆皇帝崩,其年七月,山陵,十月,殷。兴宁三年二月,哀皇帝崩,太和元年五月,海西夫人庾氏薨,时为皇后,七月,葬,十月,殷。此在哀皇再周之内,庾夫人既葬之后,二殷策文见在庙。又文皇太后以隆安四年七月崩,陛下追述先旨,躬服重制,五年十月,殷。再周之内,不以废事。今以小君之哀,而泰更谓不得行大礼。臣寻永和十年至今五十馀载,用三十月辄殷,皆见于注记,是依礼,五年再殷。而泰所言,非真难臣,乃以圣朝所用,迟速失中。泰为宪司,自应明审是非,若臣所启不允,即当责失奏弹,而愆惰稽停,遂非忘旧。请免泰、瑾官(《宋书·礼志》三)”。
请东都别立义宗庙奏 唐 · 姚崇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六
准礼。大行皇帝山陵事终。即合祔庙。其太祖第七室先祔皇昆义宗孝敬皇帝哀皇后裴氏神主。伏以义宗未登大位。崩后追尊。至神龙之初。乃特令升祔。春秋之义。国君即位未踰年者。不合列昭穆。又古者祖宗各别立庙。孝敬皇帝恭陵既在洛州。望于东都别立义宗之庙。迁祔孝敬皇帝哀皇后神主。命有司以时享祭。则不违先旨。又协古训。人神允穆。进退得宜。在此神主。望入夹室安置。伏愿陛下以礼断恩。
仲春祭历代帝王庙礼成述事 清 · 弘历
七言律诗 押鱼韵 出处:御制诗五集卷十三
昨岁阅四库全书内大清通礼所列历代帝王庙位号有弗惬于心者敬忆皇祖实录敕议增祀谕旨凡帝王在位除无道被弑亡国之主此外尽应入庙乃命取红本阅之始知尔时廷臣不能仰体圣怀详细讨论且疏奏在壬寅十一月皇祖大事以前数日故致多遗漏因谕大学士九卿等更议增祀于乙巳年春祭入庙躬礼告虔以申馨香妥侑敬承前典之意
昨年四库阅全书,祀典于心未惬诸。
将谓圣言已遵毕(向阅旨意皇祖实录增祀遵历代帝王意谕谓彼时诸臣已奉德秩祀无遗是以乙未年躬祭帝王庙诗有但匪堕宗均入祀仁皇奕代著金科之句及昨岁阅大清通礼并检阅红本始知崇祀者尚少而于前后五代则全无反阑入后汉之桓灵甚不惬于怀因敕大学士九卿等更议增晋元帝明元帝成帝康帝穆帝哀帝简文帝宋文帝孝武帝明帝齐武帝陈文帝宣帝元魏道武帝明帝太武帝文成帝献文帝孝文帝宣武帝孝明帝唐宪宗后唐明宗周世宗金哀宗凡二十五帝其桓灵则彻出之以昭公论用符前训),孰知廷议反成虚。
重加考订俾全入,用洁馨香侑定居。
敢以古稀谢躬祭,曰钦曰监并殷予。
安福殿千叶双头并枝白牡丹歌 北宋 · 宋庠
三月春风满瑶水,珍丛瑞薄纷难纪。
皭若兹花四照中,扬蕤独茂千龄祉。
千龄丕应在重葩,双吐琼房彰协华。
秀跗即镂平台雪,宝艳宁争台岭霞。
球栏黼幄遥相映,姑射仙姿玉虚境。
结根已近尧蓂阶,借媚非关汉莲井。
天襟多豫玩群芳,彼美幽姿首效祥。
都缘剩沐太和润,况自频分私照光。
凭休托粹成奇质,一卉时来遂逢吉。
愿将药品志佳名,永续芝房腾茂实。
会稽先贤祠传赞上 其十 晋谢先生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一六
先生字安石,讳安,阳夏人,寓居会稽,与王逸少、许掾、支道林游处。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无出世意。扬州刺史康季坚以先生有重名,必欲致之。不得已赴召,月馀求归。复除尚书、琅琊王友,并不起。吏部尚书范玄平举先生为吏部郎,先生以书拒绝之。有司奏先生被召,历年不至,禁锢终身。遂栖迟东土,常往临安山中,坐石室,临浚谷,悠然叹曰:「此与伯夷何远」!后仕至太保。虽受朝寄,然东山之志始末不渝,每形于颜色。及镇新城,尽室而行,造汎海之装,欲须经略粗定,自江道还东。雅志未就而卒(事载《晋书》列传。)。赞曰:
先生在东,若将终身。晚乃强起,谈笑经纶。酒杯奕局,坐清烟尘。我观东山,匪渭即莘。
均税策 南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七、《莲峰集》卷四
课治于王者之盛时,则守株之诮不免于啬夫之口;课治于霸者之末世,则改弦之喻不夺于君子之志。非王者之不足尚,而霸者之有可称,时适其变而法便于民故也。请借齐、秦以为喻。齐之小白相管仲而从其言,秦之孝公用商鞅而听其说。是齐、秦之便利苟简,虽为好高慕古之士所黜;其量时度宜,反为通达国体之人所取。是其不贻于守株之诮,而有得于改弦之喻也。何则?五家为轨,五里为连,此轨里之法起于管仲也。非管仲有拂于先王,齐小白富强之急不得不然尔。千而为阡,百而为陌,此阡陌之法起于商鞅也。非商鞅有拂于先王,秦孝公兵食之急不得不然尔。若使不然,追踪王者之迹,图为治国之术,岂不亦疏且远哉?大抵一时之治必循一时之法,必循一时之便。不循其法,不足以为治;不循其便,不足以为法。藉是以观历古赋税之得失,盖可见矣。自神禹治水,分别九州,底乃财赋,时则有五十之贡。成汤嗣兴,受小共大共,为下国骏庞,时则有七十之助。成王定周,设为九赋以敛财贿,时则有百亩之彻。三代便民之法,岂可企而及之哉?春秋之世,鲁宣公之初税亩,则税赋为不足;定公之作丘甲,则税赋为不足;哀公之用田赋,则税赋为不足。便时之法,果将若何为足观也?汉高祖式遏乱虐,除秦之暴,天下平定,区别疆界,时则十五而税一。迨及文帝,治风灿然,四海富庶,时则三十而税一。当此之时,税赋为有馀,循时之便,何足忧哉?有若武帝专意征伐,用度始不足。加口钱,榷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纷纷然也,无益于事。是虽仲舒献名田之策,是虽师丹献限田之策,皆欲均其赋税也,惜乎策之不用而止。唐太宗济民水火,除隋之暴,身及太平,法古遗意,时则有租庸之制。施及代宗,前法稍玩,有所更革,时则有以亩定税之制。当此之时,赋税为有馀,循时之便,又何足忧哉?有若德宗,藩镇强盛,用度始不足。议盐铁,兴钱币,行括苗,置和籴,纷纷然也,无益于事。是虽陆贽进六币之策,是虽齐抗进六奸之策,皆欲均其税赋也,惜乎策之不用而止。历观古者一得一失大率如此,厥今赋税何如哉?不均之弊有二:有兼并之弊,有流徙之弊。何谓兼并之弊?富者地日以益而赋不加多,贫者地日以削而赋不加少。奸民欲计免于赋役者,割数亩之地,加之数倍之赋,而收其少半之直。于是其富者地连阡陌,膏腴沃壤奄而有之,其贫者曾无尺地以置锥托足。方且困于重役,迫于追呼,此所谓兼并之弊也。何谓流徙之弊?吴蜀有可耕之人而无可耕之地,荆襄有可耕之地而无可耕之人。又其凶年饥岁,转相散徙于丰足之邦。于是所会之处如凫居雁集,乌合蚁聚,所居之里鸡犬不相闻,马牛不相及。又且伐户破灶,析骸毁骨,此所谓流徙之弊也。为方今之计,必欲去此二弊,莫若行土断之法。何则?籍其地之广狭,计其人之众寡,限之以户数而授之以土地,使有力者势不至于陵僣,使不足者身不至于流荡。是法既行,户有定籍,田有定分,无有兼并,无有流徙,然后从之为什一之税,则不均之弊又何患哉?所以晋哀帝始行之,安帝终复之,亦能济其艰危,免其匮乏,而天下有息肩之所,岂不嘉哉!幸今主上屡降德音,以此为念,庶几礼乐兴,狱讼息。明执事上体天子之意,以此下询,愚虽不敏,愿以土断为献,不识与其进否?
乾道壬辰廷对策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八○、《育德堂奏议》卷六、《宋史》卷四三四《蔡幼学传》
臣闻有道之世,言路不壅,禁忌不立,而下情毕通。今一介之士,群至阙廷,耳所素闻,而目所骤见者,皆足以捍格其欲言之诚。有如陛下临轩之问,不加圣意,姑应故事而已,则其间虽有能言而不讳者,何益于陛下?愿陛下少留神焉,而臣切言之。恭惟陛下天姿聪明,措志高远,临治精瘽,远出前世,凡百事几,靡不灼见,苟有所见,断在必行。臣虽无似,亦足以窥陛下之万一。顾尝以为,陛下资虽聪明而所存未大,志虽高远而所趋未正,治虽精瘽而大原不立。陛下反而思,嗣位之初,岂不以太平之效旦莫可待?今既十年矣,不惟无成也,风俗益坏,将难扶持,纪纲益乱,将难整齐,人心益摇,将难收拾,吏慢兵骄,财穷民困,将难正救,陛下亦知之乎?臣伏读圣策曰:「丕受大命,司牧兆人,寅畏严恭,惟德弗类。是以顺考帝王之宪,铺寻载籍之传,求其可师,以济于治」。是非盛德之谦辞,是乃为君之常道。若不求贤自辅,与下同心,窃恐寅恭之诚有时必怠,稽古之学无所箴规。顷者陛下耻名相之不正,一旦更制,庶几近古,二相并推,以为美谈。执政大臣骎骎除拜,不问班品,而以为非常之举。臣之愚见,则谓不然。宰相,人主之腹心,天下之根本。诚有老成伟德,学问真儒,历试无疑,久任有绩,使之共政,国将永赖。由是正名,臣复何惑?今也,或以虚誉惑听,自许立功;或以缄默容身,不能持正。陛下病于欲速,始姑且信任,见其相安,复使并进。彼将卒事壅蔽,因以为欺,或者退避知难,彊而就列,悠悠岁月,觊不败露。陛下欲望其戒饬启沃之言,安可得乎?就使有之,亦不过顺旨巧辞。谩以塞责,陛下恭畏之诚,将何倚赖而不有阙乎?稽古之学,将何考正而不有失乎?他日知之,悔无及也。比有以和籴彊取于民,而因言黜职者,试问其人,则尝为相臣而用之。陛下始任之也,宁不曰「是得人」,今罪之也,宁不曰「是非人」乎?陛下择相一一如此,而且欲为治,甚为陛下不取也。若夫执政之除拜,则有大不可者。文武之别,有出身、无出身之辨,在古盛时,未闻此法。诚有人仅如前之所言,使参政机,国与有赖,勿问常格,臣亦何忧?今也不然,往往持巧取附益之术,挟倡狂无实之谈,下至于戚姻连属、闺门奔走之小人,亦得攀援附会,分据要涂。今侍从给舍之中,其知有国家者,不忍嘿嘿言而去之矣;其不言不去者,其人可知也。卿监而下至于百执事,盖有待而发者矣;否则,畏忌不敢吐而已矣;否则,将事请托,以求富贵而已。况夫诗书冠带之士,市肆田野之民,苟闻此言,莫不寒心丧气;而宫禁之官官卫士,营垒之列校走卒,不以是轻玩其上,则将由是徼倖于其上。陛下以为是可以安也,此而不改,正气日消,邪气日长,非所以应天顺人者也。他日知之,其悔益甚矣,陛下之圣,奚自至此?盖择相不当壅蔽之渐、顺旨之素,而陛下不悟,恭畏之诚不于是而反思,稽古之学不于是乎知鉴,则亦何用哉?臣故曰十年于兹,非徒无成,而乱日益甚者,所存未大,所趋未正,而大原不立也。陛下苟以为然,则凡所以策臣者,虽不言而有益于陛下;若以为未也,请详及之。圣策曰:「惟七制之明后,若三宗之显王,固本培基,则有务德之君;振旅治兵,则有雄材之主。习闻其号,亦观厥成,咸有所偏,未臻于治」。陛下诚深思焉,所以为基本者必有在矣。如曰雄材务德,均有所偏,则似轻重之不察者。陛下以为固本务德与雄材好武者可同日而语乎?若昔圣王,匹夫匹妇,皆被其泽,蛮夷戎狄,莫不来王,区区雄材,能及此否乎?天下至重也,人主至难也。古人有言:「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常亡」。敌国外患之时,庶几人主知所畏敬,不敢伥伥然自谓无虞,所恃以无虞者,惟固根本耳。脱谓吾有不堪之忧,将治兵振旅,奋发其勇,冀必可济,殆恐覆亡无日。臣切谓后世之君,苟知固本培根,虽威之不振,尚可勉也;苟徒振旅治兵,是亡国之事,况兵未必治哉?陛下不察其轻重,而槩曰偏。臣恐陛下与大臣议论之间,有不深求,而大臣亦无以补陛下之阙也。圣策以「孝文有德而无功,孝武有功而无德。欲以孝文之文,而厉之以武;孝武之武,而本之以仁」。陛下试深思焉,二君之所以异者亦判然矣。然孝文之德,若止如圣策所谓罪不孥、宫不女、惜露台之费、除税租之征,则陛下之慈俭,天下知之,岂少孝文哉?今人心不能如孝文时,陛下尚以为惧,或者斯民之心不可以少节得也。使慈俭遽能得民心,则天下亦易治矣。孝文之为文也,识三代之遗风,而愧不及之,举动必尚中正,用人悉使敦厚,其不敢尚斧斤之用者,岂不能哉?今日之患,正以小人在位,贤者失路,举事不中,人情多惑。陛下苟知一小人,未尝不断然斥逐;苟知一过举,未尝不翻然悔悟。一小人去,而更进者或多;一过事寝,而创立者益大。陛下行之,当时不自觉乎?万一自觉,试省其所以然之故,岂非容有自任妄动、眩惑轻信之心乎?如以臣言为不足信,则文帝二十年间,治几前代,不可厚诬;陛下以其文,而厉之以武,嗣位十年,功当倍之,而乃不称,何也?傥以其无攘夷狄之功,则当是时,匈奴无大患于汉,使景、武继之,益厚其本,则何患其不惩?圣策又谓:「选名将,讨不服,百蛮向风,匈奴远遁,武帝之功,可谓甚盛」。质其本末,此亦夸者之谈。夫汉之匈奴,蕞尔大县尔。汉四五十年,富民足兵,武帝四五十年,竭力用之,虚耗海内,竟不满欲。况今邻国之悖慢,有天下太半,吾将不足用,甲兵不精,人民之耗已不当武帝之末年矣,尚恐卒有缓急,无以应之,陛下方欲用武,终将若何?且武帝自用兵以来,任将甚重,如卫青、霍去病,固可以横行匈奴中,帝不问其所出微贱,辄尊宠之。自大司马、大将军之权尊,而丞相始轻。公孙弘为相,青方用事,弘苟合取容不诤,而终帝之世,相业无有。虽未亡汉,而大司马、大将军之号遂以不废。宣、元用许、史,成帝用王氏,哀帝用丁、傅,而卒为元始之祸。汉所由亡,武帝实为之阶。帝之初心,岂谓至此?徒以尚武宠将,陵夷致败。今陛下已蹈其辙矣,而其人又无一才可取,宰相忍与同列,曾不羞辱,按其罪谴,宜在公孙弘之上。过此以后,未知所终,臣窃悲焉。夫取武帝之武,未施于用兵,而其失已暴露,本之以仁,不亦难乎?陛下悯国运之中衰,卓然有恢复之志,诚思向时之所以中衰者其故安在,则今日之所以恢复者循循有序,决不可自任而妄动,眩惑而轻信也。圣策所谓:「文所加者深,而武之所服者大。唐之太宗,实能兼之。观其内平祸乱,外除夷狄,安堵黎元,各保生业,史臣称其功德兼隆,由汉以来未之有也。瞻言清风,窃所向慕。伊欲稽其行事,跂其成业,何修何饰而外户不闭,行旅不赍,何经何营而断狱几刑措,米斗直三钱欤?家给人足,厥道曷由」?陛下诚深思焉,太宗之所以过人者,亦必有道矣。臣尝考其终身所可言者,不过一二事,而资之聪明、志之高远、力之精廑,有不论焉。盖使徒挟是三者,而不知其本,将安用之?今夫独取孤隋,尽攘群盗,英雄之气,震慑天下。彼魏徵雠人也,仁义之论,直言无忌,太宗亦直从之无他恤,悉心下风,期与致治。以如彼之气,受如此之言,陛下以为轻信者能之乎?今日所用,乃虚诞贪婪之小人,亦既二年,靡补分寸,而又益崇用之,料陛下亦以其可与言恢复耳。使有如魏徵,首以仁义之论至,陛下能从之否乎?此亦太宗之所可言者,而陛下未能也。反覆太宗之书,得其所言,不过求谏。魏徵一病,而谓「数日不见,朕过已多」。《十渐》等疏,开怀领略,纵不能用,亦鲜寘罪,故终身赖以寡过。陛下以为自任者能之乎?今宰相奏事,侍从以上已见,百执事亦轮对,皆求谏之路,而最切者台谏耳。迩日之事,陛下发不中节,茍有血气,皆知其非。给舍之缴駮,台谏之章奏,朝廷公论,尚未泯灭,十年之间,涵养士气,仅有此耳。就使欲行者不可回,而敢言者亦可亮。今不旋踵逐之,不忍须臾。彼特人臣耳,雷霆之威,亦焉用暴哉?台谏虚位,二旬有馀;侍从迁易,九重自便。陛下亦念祖宗以来,涵养士气,远轶汉唐者,曾如是之雷霆震厉而不顾其体貌;台谏虚位,曾如是之经旬累日而不顾其旷官。太宗之朝,有如是乎?今之直言极谏、奋不顾身者,有如魏徵之戆直者乎?陛下之从谏如流,能大度包容,如太宗乎?故臣以为必上有如太宗之能受直言,而后有如魏徵之直臣。否则,阳博开言路之名,而阴以钳敢言之口,虽延恩之匦日盈,伏阙之章日上,而于国家之政事、主德之纯疵,无丝毫裨益也。且贪生而恶死者,人之恒情。今雷霆斧钺之威,朝上书而夕即至,无怪乎大臣之以持禄全躯,近臣之以希风阿世,风俗相沿,日甚一日。其弊将至于任事者以生事自危,效忠者以忤旨摈斥,不至于九重深拱,而群臣尽废,多士盈庭,而一筹莫吐,不止也。圣策又以「侍臣之启沃,不能深究乎仁义功利之辨,而多狃于近功小利之说」。此诚正谊明道之本也。夫不谋其利,不计其功者,三代圣王之治也。若近世,则皆未免觊功贪利,间或有成,亦不足法。陛下若稽古昔,以询侍臣,必有所得于此。臣恐侍臣之中,未必皆体此意,或乃因缘为说,实无本源,或乃开导不明,见谓迂阔,不足以坚陛下之诚。诚一不坚,而近功小利之说起矣。以迩日之用人举事,臣知陛下于仁义功利之宜果无定论,而讲之未始明白也。十年之间,九重之上所以图治者不定,而大臣之论治也不明,臣甚惑之。使陛下享国长久,百年而未艾,悠悠碌碌,犹如今日,岂不误天下苍生也哉?陛下复策臣以「习先圣之术,明当世之务,其以明告朕,悉意正论,毋枉执事,朕将亲鉴焉」。夫一介之士,群至阙庭,其间岂无可采之议?然世之习为冗熟无用之语抑多矣,陛下茍疾其无用,将并弃而不留神焉则不可。且腐儒之可疾,岂惟人上者疾之,稍知求为有用者亦自疾之。然所贵为人上者,有以阴革潜消,使人回心而转方耳。陛下深欲信任,未尝非儒,必谓是能决国家用也。以臣观之,所谓腐儒,莫大于此。天下之士,以为彼视我无加焉,而皆得尊荣,则虽告之曰「吾疾腐儒」,彼将安信?告之且不信,况欲其自化哉?陛下他日悟所任之不足用,将全归咎于儒,变法更政,祗以生乱,而不知反其本。臣窃谓陛下欲用真儒,而不知儒之所以真;徒恶腐儒,而不知儒之所以腐。不先自尽,而见无由明,进贤退佞且不可得,其何以化天下乎?自尽之道,要有攸止。以陛下之圣,日损其过,何所不至?臣虽获戾,其敢避乎?义不可嘿,情难毕陈,臣不胜昧死。